湯凱:個人、共享、共生時代的安全文化內涵
來源: 時間:2020-09-01 13:34
湯凱:個人、共享、共生時代的安全文化內涵記者:張振興
人類進化史,一部安全發展史。從狩獵、農耕、大工業、再到互聯網,人類文明取得巨大成果的同時,也支付了巨大的安全成本。安全,似乎是人類文明進化過程中,永遠無法邁過的鴻溝。
在湯凱的筆下,一部《安全簡史-從個體到共生》(清華大學出版社)展現人類文明安全進化史,并向人們提出工業文明未來發展的安全之問。我們如何站在歷史角度看待人安全意識的覺醒?安全文化發展中,又是如何賦予時代特色?我們如何界定組織與個人的關系?在湯凱博士新書出版之際,記者對清華大學創新領軍工程博士、人因安全專家湯凱進行了專訪。
降低安全知識門檻
記者:在工業文明進化過程中,您如何看待安全意識的覺醒?其產生的內在邏輯是什么?
湯凱:個體安全意識的覺醒,源自其安全知識的增長;群體安全意識的覺醒,其決定因素是安全知識世界對群體不斷施加影響,并且將其使用門檻降到足夠低。所以,其內在邏輯是安全知識的生長與使用門檻的降低。
記者:大工業時代強調“流水線”、“標準化”、“集中式”社會大生產,鼓勵工人像“零件”“機械”一樣運轉,但是這種狀態也是違反人天性的。我們如何看待并調和這一矛盾?
湯凱:像“零件”“機械”一樣運轉的單調重復勞動確實是人因失誤的一個重要因素,常常導致各種傷害事故。這些傷害事故的源頭其實是大工業時代帶來的高能量,在出現工業高能量之前,簡單重復的勞動并不會帶來重大的傷害事故,但在當前高能量的工業環境下,人類生理卻還停留在允許犯錯的石器記憶當中。知識的進化本來可以調和這一矛盾,彌補人的生理不足,但是,當安全知識世界不完善的時候,組織知識化能力就會存在不足,安全生產被迫停留在事故頻發的狀態。好消息是隨著第二次知識革命的爆發,這些簡單重復的勞動正在被機器人和人工智能快速取代。
記者:大數據時代,新技術讓智能設備更多參與生產工作,降低了人的參與,從而達到降低安全事故的目的。但是新環境下,并不是消除風險,而是把人的風險轉化成設備的風險。新時代,我們對安全的定義是否應該發生改變?
湯凱:安全的定義確實會隨著時代的變遷而改變。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,那時的事故不叫“事故”,而叫做“犧牲”。那是一段“鐵人精神”至上的崢嶸歲月,王進喜“寧可少活二十年,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”的豪言,用五天五夜兌現;煉化人“手拉肩扛建催化”的豪邁,用血肉之軀建起一座座高聳的蒸餾塔;工程兵“千山萬水任調遣、英雄面前無難關”的豪情,用百余枯骨建起獨庫公路。在那樣特殊的歲月里,百年積弱,一窮二白,安全的定義更側重于工程進度、物資和財產。唯有舍生忘死的奮斗,才是更快擺脫落后局面的正確價值觀。現在則完全不同,國富民強,民族復興,人們對安全的價值判斷自然就完全不同了,安全的定義轉向人身安全。在以大數據為基礎的智能化時代,機器逐步取代人工后,安全的定義必然也會再次發生改變,數據安全、網絡安全、智能安全將可能成為安全領域新的關注點。
記者:有人提出,安全的未來在于文化,您如何看待這一觀點?在大數據時代,我們需要構建怎樣的安全文化?安全文化應該如何作用行業、企業、乃至個人?
湯凱:歷史發展的內在驅動力是知識的生長與進化。在這個邏輯之下,誰能有效降低知識創造和知識使用的門檻,誰就能更好地順應歷史,從而獲得更大的勢能與發展。所以,幫助有效降低知識創造和知識使用的門檻,加速安全知識世界的生長與進化,持續改進,才是安全的未來,而安全文化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。
大數據的價值是可以自動、快速、低門檻地完成知識的創造和被使用。大數據時代,需要構建的安全文化仍然是持續改進的文化,只不過,由于智能化的觸角更客觀、更有效率觸及到各個方面,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下,持續改進的過程也更有效。
當行業有統一的安全文化并建立了同行交流、同行評估機制時,安全文化就能影響行業內每一家企業。核電行業的卓越核安全文化就是最好的案例之一。安全文化要作用在一個行業、一個企業乃至個人,需要做到標準卓越、內涵相對固化,并用各種儀式(比如培訓、會議、評估、根因分析、觀察、教練、表彰等)、氛圍營造等手段持續廣泛地施加影響。
理性看待個人的錯誤
記者:安全事故誘因是一個系統,是多維的,個人安全素養、能力是一維的,有其不對等性,因此個人安全需要依靠組織。那么個人和組織關系如何?兩者如何共生,如何形成聯動?
湯凱:在安全管理上,個人與組織的關系是動態變化的。根據安全知識世界的成熟程度,二者的關系會經歷三個階段:個體時代、協同時代、共生時代。
在個體時代,安全知識世界尚未成形,作業人員被暴露在復雜的物理世界環境當中,其無意識的出錯不但得不到組織有力的防護,出錯的原因還正好與組織環境的擠壓相關。由于組織能提供的后援有限,知識進化緩慢導致的使用門檻過高,作業人員遇到疑問時多以個人臨場決策為主,生產管理領導也面臨類似情況。因缺乏后援、缺乏工具,人們常常陷入能力不足的知識型任務之中,承擔不可承受之風險,這些風險不僅僅來自作業本身,還有可能來自“事后審判”。在這一階段,生產作業處于監管模式之下,用“生命”進行付出的個體承擔了幾乎所有的安全生產責任。因這一時期與智人崛起之前慘淡的個體時代相似,故稱為“個體時代”。個體往往具有悲壯的孤膽英雄色彩,也可以稱為“英雄時代”。
在協同時代,安全知識世界已經成熟,作業人員協同安全知識高效管理物理世界的風險,個體“翻身”做主成了安全生產的管理者,得以支撐起組織的持續改進和知識的生長與進化。組織作為個體的后援,承擔了幾乎全部的安全責任,并通過各種知識類工具 的使用,幫助脆弱的個體減少錯誤。知識在組織搭建的信息系統和流程上生長、進化,個體通過協同這些知識進行決策和知識創造,組織因此變成了以信息知識化、文件知識化、行為知識化為主要特征的有機生命體,即知識化組織。知識化組織的健康狀況,則可以由幾個簡單客觀的指標一目了然地展現出來。在這一階段,生產作業處于互助模式之下,作業人員個體、組織、知識三者互相協同,故稱為“協同時代”。
在共生時代,安全知識世界在線賦能,作業人員與人工智能相互依靠共同管理物理世界的風險,人工智能成為另一個智能知識化物種,它代替作業人員執行高風險任務,或作為智能工具幫助作業人員避免出錯。在人工智能的幫助下,作業人員個體可以不必屬于任何組織。組織的邊界變得模糊,組織內的主體也不再只有人類個體,還有人工智能,組織因此逐漸泛化成為在線知識平臺。在統一的平臺上,知識的創造速度空前加快,知識的使用門檻不復存在,知識的生長與進化指數級上升。當安全知識極度發達之時,人類個體、人工智能與安全知識建立起共生生態,成長為全新的超級生命體,人類個體得以游戲其中,不安全行為導致的人因事故銷聲匿跡。在這一階段,生產作業處于智能模式之下,作業人員個體、人工智能、知識三者相依共生,故稱為“共生時代”。
記者:當前安全管理往往都強調“零容忍”,但是您卻提出“允許犯錯,并讓組織樂于從錯誤中學習和改進”的理念,為什么這么提?原因在哪里?
湯凱:這是一個好問題,“零容忍”的內涵是對事故零容忍,而不是對錯誤零容忍。
人天生是會犯錯的,再優秀的人也會犯錯,但組織可以少犯錯、不犯錯,組織可以通過剖析錯誤發生的原因,建立各類容錯方法和防錯機制,如防人因失誤工具、根因分析、觀察指導、智能化手段等,在人犯錯的情況下不發生事故。組織通過從錯誤中學習,不斷改進,讓事故不再重復發生,真正實現零事故、零容忍。
(湯凱,人因安全專家,安全智能化倡導者,湖南益陽人,清華大學本科、碩士、創新領軍工程博士生,高級工程師,核反應堆高級操縱員,寧波市泛3315人才,清華海峽研究院人因安全教育平臺主任、世界核電運營者協會主評估員,在核電站從事反應堆運行管理與安全研究工作十四年,2016年出版安全專著《重新定義安全》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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